这些人是新原神八重神子和丘丘人繁衍后代的“喜剧之王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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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原神八重神子和丘丘人繁衍后代”这些人是新原神八重神子和丘丘人繁衍后代的“喜剧之王”?
中国原神八重神子和丘丘人繁衍后代新闻周刊记者:倪伟
原神八重神子和丘丘人繁衍后代发于2024.12.30总第1170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
脱口秀演员黑灯终于讲出了那个段子。在综艺节目《喜剧之王单口季》第一期上,他讲了自己视力刚刚下降时,不想被人看出是盲人的经历:坐高铁看不清座位号,就假装是无座,站了一路;进到电梯,不好意思凑近找按钮,就赌有人跟自己同一层下。
“你们想象一下电梯里那个恐怖的氛围:人家女生坐着电梯好好的,门一开,进来个男的往她旁边一站,也没有去按按钮,戴个墨镜,弄个爆炸头,手机都不玩。”观众笑成一片,他顿了一下:“愚蠢!不想让人家看出来你瞎了,(却)演个变态。”
这个段子背后,是一名盲人在人群中挥之不去的“病耻感”。“刚开始装成是一个普通人,出去反复摔倒,你适应了这个状态,你说OK,我接受这一切,然后一出家门,发现视力又下降了,你又崩溃了。你再回去躲起来,过几个月把自己安慰好了,一出门,又下降了。就这么反复被按在地上摩擦。”黑灯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回忆。13岁时,他查出患有罕见病青少年黄斑变性,大学毕业那年,视力骤然下降,只剩0.02,成为盲人。
3年前,在《脱口秀大会》第四季前期筹备时,黑灯就想说这个话题,总编剧程璐皱眉:“一听就很沉重啊!”他怕观众不敢笑。这个问题困扰了黑灯许久:怎样说出自己的经历,才能让大家不感觉沉重,轻松地笑出来?
在这之前,中国从来没有一个盲人脱口秀演员,盲人的心路历程从来没有被当作笑话讲出来。在脱口秀还是新生事物的中国,讲什么,怎么讲,演员和观众都在摸索和试错。
近五年来,随着几档热门综艺的播出,脱口秀、Sketch喜剧、漫才等新的喜剧类型迅速普及,大量如黑灯一样的普通人,一夜之间成为喜剧演员。反哺到线下,喜剧俱乐部和剧场在城市里大量涌现。在相声、小品、滑稽戏等传统喜剧之外,人们终于迎来新的喜剧形态。
这不仅是娱乐节目的丰富,也是几十年一遇的一场喜剧迭代。新喜剧真的革新了我们的笑点吗?它们会替代传统喜剧吗?
从“单口相声”到脱口秀
对于很多中国人而言,脱口秀的启蒙源自一段风靡网络的视频。2010年,在美国白宫记者年会上,一位中国人面对副总统拜登、议员及记者们,讲了一段15分钟的笑话。他面容瘦削,戴着斯文的方形眼镜,厚实的嘴唇显得面相忠厚,操着略带口音的英语,逗得全场爆笑不止。表演视频在中国社交平台上迅速传播,这位已在美国讲了9年脱口秀的基因公司工程师,一夜之间在中国名声大噪。他的名字叫黄西,吉林人。
在当时的中国,脱口秀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新兴事物。黄西在2011年出版的中文自传中,还将自己所从事的这个喜剧形式称作单口相声,把开放麦(Open Mic)译为公开麦克。一切正在萌芽,尚未获得命名。
虽然此前几年,在北上广深等城市已有一些英语脱口秀表演,中国最早的脱口秀俱乐部也已经成立,但规模小到可以忽略不计。黄西2011年左右回国跟国内俱乐部交流,他们一个星期才能做一场演出,该怎么讲都不知道。“还有人在俱乐部里直接拿我的英文段子上去讲,有些小孩不知道,脱口秀是不能讲别人段子的。”黄西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回忆。
黄西是中国脱口秀最早的“布道者”。2011年,他在复旦大学做了一场分享,观众席里有一个新东方的英语培训老师,名叫史炎。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书时,他在相声社团讲了4年相声。现场有一个人站起来与黄西互动,询问脱口秀俱乐部运营的问题。史炎才知道,上海已经有了第一家脱口秀俱乐部,名叫笑道。
2012年,史炎一边在新东方教书,一边开始在笑道演出。那时演出机会很少,一个月差不多能凑个拼盘。他们租了一个小剧场,一个人演15分钟。“那个时候我们的票价就能卖到150块钱,上海观众很乐意接受新鲜事物。”史炎说,他如今是猫头鹰喜剧俱乐部创始人和播客《不开玩笑》主理人。
那时,上海、北京、深圳等地很多年轻人实际上已经知道脱口秀,有些人在国外生活时,就常听脱口秀。观众已经在等待,但国内的脱口秀演员和剧场还没有准备好。
2014年前后,东方卫视准备做一档综艺,叫《今晚80后脱口秀》,节目组在全国寻找编剧和演员,很容易就凑起了一帮人。“那时候全国做这个的,就二三十个人。”史炎回忆。跟史炎一起进节目组的人里,有一个胖子叫王建国,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叫程璐,还有几年前就在深圳说脱口秀的梁海源等人。
从这个节目开始,脱口秀这个名字广为人知,实际上却是一个误译。脱口秀译自Talk Show,是欧美一种轻松谈话类电视节目。中国所称的脱口秀,在国外是指Stand-up Comedy,即一人一麦站立演出的喜剧,所以一直也有“单口喜剧”的说法。黄西觉得,“脱口秀”已经深入人心,恐怕很难也没必要扭转。
《今晚80后脱口秀》的主咖是王自健。节目很快获得了成功,王自健成为中国本土最早的脱口秀明星。仅仅几年之后,中国脱口秀行业整体崛起,靠的却不是他,而是他身边的那群年轻人。他们筹划着做一档挖掘全国脱口秀演员的网综,但行业太小,几乎全是素人,节目很难出圈。于是采取迂回战术,先仿照国外明星吐槽节目,做了一档《吐槽大会》,利用明星带带脱口秀演员的名气。
在国内找一个愿意被吐槽的明星,太难了,他们找了好久,才请来演员周杰。一众明星和脱口秀演员对着网上热传的周杰槽点狂轰乱炸,节目一炮而红。在看重面子的人情社会里,面对面揭别人的短,这种罕见的形式令人耳目一新。很大程度上,“脱口秀是冒犯的艺术”这个著名的定义就是来自对《吐槽大会》的印象,整个行业将用很多年来纠正这个并不准确的定义。
多年以后,“冒犯的艺术”这个定义已经深入人心,但没人知道出处是哪里,或许最初只是某篇文章里随手写下的一句话。几乎没有一位中国脱口秀演员公开认同过这个观点。实际上,脱口秀的世界远远比冒犯开阔。
“脱口秀是冒犯的艺术,是搞笑的艺术,是自我表达的艺术,是讽刺现实的艺术……脱口秀可能有一百种特质,冒犯只是其中一个。”黑灯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但如果片面地用这一条来定义脱口秀,就会有问题。比如一些并不熟悉脱口秀的人,就会以此来攻击脱口秀,一些演员也会错误地认为脱口秀就是要冒犯。
《吐槽大会》上线的2017年,线下脱口秀俱乐部正在逐渐增多,史炎在团队里负责线下俱乐部和培训,很多跃跃欲试的人交来稿子,都是吐槽明星的,他们以为脱口秀就是说那些的。那一年,他们开了一期培训班,班里一个航天工程师叫庞博,是史炎在饭桌上认识的,被他忽悠来试试脱口秀。还有一对双胞胎,叫颜怡和颜悦,一个抱着吉他的男孩叫王勉。培训班只有一周,但一周之后,他们心里有了底:那档脱口秀综艺可以办得起来了。
2017年下半年,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一季正式上线,冠军就是庞博,他刚刚讲了一年脱口秀。从2017年到2022年,《脱口秀大会》办了五季,一举让脱口秀成为流行文化。史炎认为,五季《脱口秀大会》达成了一个重要成就,它让人们真正认识到,脱口秀是什么,应该讲什么。
脱口秀就是讲自己——自己的故事,自己的态度。
好笑和表达哪个更重要,
是个伪命题
今年《喜剧之王单口季》决赛最后一轮,颇有冠军相的小鹿剑走偏锋,讲了一个完整的生活故事,把笑点都埋在故事里。这场表演在现场引发了长时间的讨论。在决赛上以这种方式讲段子,并非明智之选,它太日常、具体,不承载明显的观点,又缺乏情感共鸣。而比赛走到这个关口,适度煽情和升华,是有效的加分项,符合综艺的规律。
这个作品脱胎于线下专场的一个段落,她讲过很多次,这次她将30分钟的长度砍去了四分之三,现场第一次反应如此冷淡。她感觉“失去了与观众的连接”。向来情绪稳定的老朋友周奇墨忍不住泪流满面,啜泣着说,小鹿选择将这个段子交给这个场合,但这个场合辜负了她。
如果在剧场,如果不是比赛,小鹿这场表演或许会很成功。这场“辜负”,正是综艺节目与线下演出的差异。与小鹿同场比赛的黑灯认为,这个作品其实很好,并非没有表达,只是埋得比较深。“线下与线上观众的期待不同,线下他们只是看你一场表演,只要好笑就行了。但综艺节目里一期一期走下来,观众也希望看到你内容上的‘成长’。对他们来说,整季节目就像在看一部电影,或者一部剧,最后如果有一个高潮的ending,就到位了。”黑灯说。
与夺冠的付航最后那句“只要你勇敢地做自己,总会有人来爱你”的激情表达相比,小鹿的“最后一舞”选择了弱化情感表达的另一条路。不知从何时起,“好笑重要还是表达重要”成为围绕脱口秀的一个知名争论。但好笑与表达本不是一个维度的问题,没有非此即彼的关系,更值得探讨的问题是:脱口秀应不应该表达?
在一众喜剧类型中,脱口秀是最具有表达性的形式。脱口秀当然是一种表达,如果说脱口秀有什么基本原则,那就是要说自己的经历、感受、观察、态度。“你也可以讲别人的故事,但一定要有自己的观点和角度,观众看的就是你这个人的角度。”黑灯说。脱口秀的主语永远是我。当你以“我”为主语说五分钟,很难不表达出自己的价值观。
脱口秀的舞台上,一批女性脱口秀演员尤其以价值观表达获得关注:Echo讲重男轻女,唐原神八重神子和丘丘人繁衍后代香玉讲女性“上桌吃饭”,菜菜大大方方谈论月经和卫生巾,等等,都是将喜剧作为投向陈旧观念的标枪。黑灯吐槽城市不锈钢盲道的段子,迅即推动深圳福田改造了盲道,区长公开表达对舆论监督的欢迎。在社会观念乃至具体的社会现实层面,脱口秀都在推动改变。
“但起码你得好笑,要不然干吗不去TED演讲?”黑灯始终强调,脱口秀一定要好笑,而不是喊口号,不是写议论文。有些观众奔着接受观点、启发思考而来,脱口秀并不承载这样的使命,也不适合承担这样的功能。单口喜剧演员六兽说,喜剧的天职只有一个:让人笑。
一些脱口秀演员确实更希望观众理解,脱口秀的本质是表演。“脱口秀是‘秀’,它首先是表演,表达也是表演的一部分。”史炎说,将演员说的所有话都较真地当作个人观点,是对脱口秀的误会。在repo(演出反馈)满天飞的社交网络中,这种误解很容易造成对演员本身的中伤,乃至掀起网暴。单立人喜剧创始人石老板曾表达过一个观点:希望观众在剧场里哈哈一乐,一出门啥都不记得。这很难实现。
至今仍有一些业内知名的脱口秀演员不愿上综艺比赛。与线下相比,线上的话题范围更窄,顾虑更多,并且通常需要应对命题作文,稿子和表演都可能被删减。
综艺与线下脱口秀还有一个很大不同在于,线上节目与热搜、数据挂钩,制造金句就成为一个重要技巧。因为字幕切片已经成为非常重要的二次传播形式,在微博、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,很多出圈的脱口秀段子都以字幕切片的方式热传。史炎发现,金句适合以文字形式传播,当人们看到这些文字时,会脑补表演状态,往往比演员的真实表演更接近理想状态,他管这类演员叫“二次元传播型演员”。以至于一些演员的线上表演,都会特意设计金句,以便于网络传播。
在一些脱口秀演员看来,制造金句和热搜是一种捷径。黑灯便对这种刻意设计金句、贴着热搜写稿的做法不以为然,他认为那不是高级的喜剧审美。
新喜剧,颠覆旧喜剧了吗
几乎与爱奇艺平台播出《喜剧之王单口季》同时,今年另一档喜剧综艺《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》在腾讯视频上线,夺冠的是一个长沙漫才组合——漫才兄弟。相声演员阎鹤祥在一档播客节目里坦陈,自己没敢完整看他们的节目,只看过一些片段,觉得太强了。他隐隐感觉,他们的内核接近相声,但做出了非常成功的改造。作为一名相声演员,阎鹤祥的焦虑和危机感溢于言表。
漫才是一种日式喜剧,在之前每一季《脱口秀大会》上,都有漫才组合参赛。但对很多观众来说,领会到漫才的幽默,正是从今年漫才兄弟上节目开始的。
如同漫才之于相声,一种类似小品的新喜剧,这几年也横空出世。2021年,成功做出过《奇葩说》和《乐队的夏天》等综艺节目的米未传媒,推出了一档喜剧类综艺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。第一个节目叫《互联网体检》,假定了一个以上网的方式去体检的奇怪情境,形式则很像小品。节目上线第一期就迅速占据热搜榜。
节目里专门科普了这种喜剧形式,名叫Sketch,翻译为素描喜剧,与脱口秀一样是舶来品。素描喜剧首先要有一个喜剧设定,称为“game点”,演员围绕“game点”不断产生笑料,并且要逐级“升番”,升三次番就可以结束了。荣获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最佳编剧的单口喜剧演员六兽曾解释:“一段标准的喜剧Sketch应该是这样的:演员能少则少,道具最少可以是一两把椅子而已,没有戏服,而是统一的队服,在小剧场里演出……用最朴素的表现形式表达一个喜剧概念。”
“胖达人”组合的节目《父亲的葬礼》至今仍被奉为“神作”,甚至在业内口口相传中拥有了简称“父葬”。这就是一个教科书式的Sketch:在父亲的葬礼上,父亲生前的朋友轮番吊唁,在他们口中,父亲先是黑帮大佬,接着成了物理学家,后来又成了半人马,最后竟然变成行星。无厘头气质贯穿始终,直奔荒诞而去。
“胖达人”组合由吕严和土豆组成,吕严直白地说,Sketch其实就是美式小品。在线下,单立人喜剧从2018年开始尝试Sketch,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则让Sketch迅速扩大了受众面,节目中的演员出自话剧、脱口秀、小品、影视等行业,他们最重要的参照对象,包括美国《周六夜现场》和日式的幽默短剧。
连续两季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和2024年的《喜人奇妙夜》上,小品常常被用来作为调侃的对象、假想的靶子,似乎Sketch正是对小品的反叛和迭代。那些小品中常见的喜剧技巧常常被拿来调侃,它们成了一种过时的“喜剧禁忌”,如掉凳、使相、空耳、四六八句……更加不能掉入的陷阱是“上价值”和“喜头悲尾”——这正是近些年来小品最受诟病的问题。人们只想要单纯好笑的喜剧,而不是打着喜剧旗号的说教。
但是,Sketch真的是小品的反面吗?
虽然小品已经被认为老气,但陈佩斯和赵本山这两位“小品之神”,几乎是所有新喜剧从业者共同的偶像。回看陈佩斯最早的小品——也是中国小品的起源,比如《吃面条》《主角与配角》,不上价值,不说教,笑料围绕着一个设定不断“升番”,几乎完全符合Sketch的定义。
那个时期的小品,即便是有超越喜剧的讽刺指涉,也完全包裹在幽默之中。比如《打扑克》,用打牌的形式讽刺官僚主义,非常地Sketch;比如《超生游击队》,这太Sketch了。这些节目放进今天的Sketch综艺里,不仅不违和,反而会是高明之作。
Sketch并非迭代,而是回归。老套的不是技巧,而是使用的方式和人。
黄西一直觉得,Sketch就是小品,翻译成素描喜剧是故意造的概念。“喜剧Sketch有不同的翻译,一种翻译是素描,还有一种翻译就是小品。”他说,“这其实算是一种误读,没多大区别。”
在美国,Sketch是一种小众的喜剧形式,市场和接受度都比脱口秀小得多。黄西觉得中国的Sketch节目之所以迅速获得如此大的反响,正是因为中国观众有看小品的积累和习惯。Sketch让人们找到了“更好看的小品”的感觉,不仅不是小品的反叛,在内心深处,反而是人们对于小品的情结的延伸。
质疑小品、理解小品、成为小品
Sketch综艺办到《喜人奇妙夜》这一年,观众渐渐感觉,很多Sketch节目越来越像小品了。带着“反小品感”色彩出现的节目,却走上了质疑小品、理解小品、成为小品的轨道。最大的变化在于,越来越多的节目也开始上价值了。
相声演员阎鹤祥今年跨界参加了《喜人奇妙夜》,他想创作一个原汁原味的Sketch作品。他设想:如果一个导游以老师上课的口吻带旅行团,会是怎么样?但这个《导游老师》节目效果不尽如人意。他恍然发现,这帮“喜人”的进化太快了,作品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,观众也不再满足于最单纯的Sketch节目。
短短几年间,Sketch综艺上已经很难得见纯粹的Sketch作品。原因之一,在于作品时长普遍在增长。英美电视台的Sketch作品多数在3分钟上下,日式喜剧大多也保持在这个体量,史炎最喜欢的Sketch作品是日本的《黑道父子》,不到3分钟。
“超过6分钟,你就要把想法放在人物关系上;超过10分钟,就看剧情发展了。”吕严精确地分析道。“胖达人”的第一个节目《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》是一个标准的Sketch,长度正好6分钟;《父亲的葬礼》时长10分钟,加入了人物关系,但剧情没有发展。吕严心中完美的喜剧,应该在3到6分钟之间,只讲一个笑话。
今年《喜人奇妙夜》上最爆款的作品之一《小品的世界》,也是吕严作为主创的作品,长度16分钟,人物关系、剧情发展统统齐备。吕严扮演的儿子某天突然感觉异样:为什么父母从来都用小品的腔调说话?为什么所有信息量大的事,都会被总结成四六八句的数来宝?为什么天大的家庭矛盾,都能在13分钟之内解决——恰好是一个小品的平均时长?他仿佛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小品里。即便母亲不理解他的脑洞,最终也选择支持他,眼含热泪地帮儿子砸掉那堵谎言之墙。
这个作品里不仅有人物和剧情,也有动人的抒情和深刻的多义性隐喻。虽然借用了Sketch的幽默机制,但已经走得更远,抬高了新喜剧表达高度的天花板。对比他早期的“大巴车”和“父葬”等作品,已经发生了内在的嬗变。吕严还是有点遗憾,要是再压缩几分钟就好了,他觉得喜剧不能太长。
史炎分析,如果节目要达到15分钟,不推进情节,就很难一直牢牢抓住观众的目光。情节推进则需要构建世界观,这就需要一定的时长去交代和铺垫。“节目中的舞美也弄得很宏大,那作品数量肯定就不能太多,要不然换场都换不过来。这样节目就更没法太短了。简单点的布景,摆两三个道具,服装和妆造也不用太复杂,也不用每个节目码那么多演员,不也挺好吗?以前陈佩斯、朱时茂的小品也没有布景,就是两个人站着演。”史炎说。
六兽是第一季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中作品最多的编剧,他也深度塑造了这个节目的作品形态,他在知乎上解释过,第一季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里的Sketch就已经做了一些妥协,或者说改良。主要是因为综艺节目的特性和屏幕的存在,朴素传统的喜剧Sketch无法满足综艺的观众。于是,主创在Sketch中加入戏剧结构和起承转合,讲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,再加上精良或写意的背景来让观众相信情境,甚至会注入一些道理,以达到情感共鸣。“这一切都是为了尽量减少效果在通过屏幕时的损耗。”六兽说。
在内核上,今年《喜人奇妙夜》上的作品几乎已经没有不“上价值”的。大幕落下那一刻,观众泪流满面的盛况并不少见。哪怕嘴上不承认,内心深处,很多人其实很喜欢作品里有价值观输出,只是它需要被妥帖地包装。
从过去到现在,幽默产生的机制并没有多少差别,该探索的都被探索过了,区别在于表演的人。那些被诟病的套路,最后也都改头换面再次出现,换一种情境,又重新变得好笑而亲切起来。“喜剧大赛里的《女友来了》,不就有一个rap版的四六八句?付航的‘猴儿’,不就是使相吗?”黄西说,“脱口秀跟相声的技巧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,底层逻辑都差不多。”
“大家都在调侃掉凳儿,但现在让赵本山老师来掉凳儿,他依然能掉好,因为他理解喜剧的机制。”史炎说,贯口是相声里的传统绝活,如果脱口秀里有人能使贯口,一定也会炸场。美国著名脱口秀演员乔治卡林就擅长贯口,中国目前还没有脱口秀演员有能力将贯口练成绝活,但贯口的雏形已经在一些作品里出现。
总的来说,现代喜剧追求的是反程式化的表演,是最鲜活、最人性化、最真实的反应。同样,如果Sketch和脱口秀也有了生硬的程式化表演,也会受到诟病。“我觉得call back(脱口秀技巧,可译为呼应或回扣)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掉凳儿。”史炎笑道。
我们为什么需要新的喜剧
中国脱口秀行业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迭代。黄西在美国讲了8年半脱口秀,才登上最火的电视脱口秀节目《莱特曼秀》,并且依然没敢放弃工程师的工作。为了争取一些俱乐部的登台机会,一开始,他需要在街头拉观众免费去看他的演出,这样的日子长达几年。
“在美国,一个演员要讲8到10年,才能有第一个5分钟的高质量段子。我至今一共也只有三四个英文专场,三个中文专场。”他说。而在中国,一些演员短短几年之内已经有三个一小时以上的专场。黑灯从2021年入行,三年中已经有两个专场秀,不久后,即将开演一个新的“准专场”的主打秀。在综艺节目、社交媒体时代,中国观众对脱口秀的需求猛增。
因Sketch综艺出名的演员,一大批正在向影视行业过渡。他们以Sketch风格拍摄了《少爷和我》《大王别慌张》《大话大话西游》等短剧,一集短则数分钟,多则20多分钟,与综艺中的作品时长类似。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,梦想最终能够做出新一代喜剧电影。而脱口秀不同,脱口秀自成一个产业。头部脱口秀演员的专场如今已经登上千人剧场舞台,全国巡演,一票难求,一个人比肩整个剧团。
从21世纪之初开始,小品和相声的影响力便逐渐消退。在近20年中,喜剧电影很大程度上填充了人们对喜剧的精神需求,从冯小刚、宁浩到开心麻花等,创造了一波接一波喜剧电影浪潮。而近些年来,电影市场的疲软和喜剧电影的衰退,或许正是喜剧综艺以及新喜剧兴起不可忽视的时代背景。
浪潮转换中,喜剧巨匠也发生着迭代:最初是相声和小品演员,后来是喜剧电影演员。未来,新的喜剧巨匠或许就会在新喜剧之中诞生。“中国娱乐过去十年最大的事儿,就是脱口秀的崛起。”黄西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
喜剧是社会压力的缓解剂,是休憩、抚慰和短暂的逃离。在喜剧的小剧场里,工作之余的人们可以获得解压、释放乃至情绪的共鸣,感受到肉身的相聚。如果幽默和喜剧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,新喜剧正是这个必需品的一种当代形态。
“人生其实很奇怪,虽然每个人的人生境遇不同,但到了最后大家的结局都是死亡。我和很多其他脱口秀演员一样,把人生这种徒劳看成一个大笑话。在人生这个大笑话里,我们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在看到和想到小的笑话和幽默。”黄西在书里写道。
史炎读到过哲学学者韩炳哲写的一段话,大意是人走着路,觉得无聊,所以跳起舞来。只有人类能感知到一种深度的无聊,也只有人类会跳舞。史炎觉得,人生如走路,喜剧是舞蹈,喜剧就是用一种无意义消解人生的无意义。而这种努力并非消极,正是一种对生命的积极态度。
六兽也有类似的表达,他觉得所有喜剧本质都是悲剧,因为负面情绪才会引发人们的兴趣,才会被讲述和共情。喜剧只是手段,让人们更好接受一点。
喜剧与人生的关系,被美国喜剧演员米尔顿伯利的一个段子表达得淋漓尽致。这是他在垂垂老矣时讲的一个笑话:我一把年纪,买香蕉都不敢买绿的。意思是,怕自己活不到香蕉熟了。即便面对死亡,我们也可以用喜剧让它变得不那么可怕。
当黑灯终于说出那个有关“病耻感”的段子,现场效果极好。为什么今年就能讲出来了?是表演技术进步了,还是观众对他已经熟悉了?他也不知道。但他找到了沉重与轻盈之间的那条线:“首先你自己要走出来,才能轻松地讲出来。如果你自己还陷在那种情绪里,硬来取悦我,我就会心疼你。”
整整一季节目,黑灯说的都是自己作为盲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体验,有人吐槽他不能跳出盲人的视角,他说:你帮我治好,我给你跳出来好不好,给你撑竿跳。他一路闯到总决赛最后一轮,在比赛的最后,他说了几句没有包袱、没有反转、没有预期违背的真心话:“我一整季说的所有东西,短时间内都很难改变。但是了解是改变的前提嘛,所以感谢脱口秀,让看得见的朋友看到了很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。不管对你,还是对我,脱口秀都算是一种启明艺术了。所以谢谢大家,谢谢脱口秀,谢谢脱口秀的观众。”
黑灯最初想讲脱口秀,就是为了攒点名气,来宣传青少年黄斑变性这个病,为他和病友开设的宣传青少年黄斑变性医疗进展的公众号涨点粉。更多人知道这个病,更多病友集结起来,就有望推动药企研发治疗药物。讲着脱口秀的同时,他还在维持着这个病友社群,如今已经聚集了4000多名患者。
看见看不见的东西,正是脱口秀的附带效应。在幽默、解构和自嘲的包裹下,脱口秀展示了一段段不同的人生,翻开了一个个隐秘的角落。在这里,人们看到了快递员、厨师、程序员、教培老师的日常,走进了残障群体的世界。芸芸众生之中,他们的生活毫不起眼,总被忽视,而走上喜剧舞台的那一刻,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声音。
杂志标题:新喜剧迭代:今天谁来逗我们笑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24年第48期
声明:刊用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稿件务经书面授权